重返人間之前,還有一段路要走,不只是走到舊登山口,還要再走一段到新登山口,夜著黃鼠狼的大便一同睡覺,雖然我還是難以眠,卻也覺得比起前一夜還要舒適多,因為不用再有登頂的壓力,再來就是每一步都讓我離家越來越近,同行隊員裏,有人說晚上黃喉貂在床上出沒,有時跑過睡袋上,可是我怎麼沒有感覺到呢?似乎這小東西在人類的床上及背包裏尋找食物,人類聚集之處,較好找食物,不用在這一大片森林裏辛苦,有些野生動物學到了隨著人類一同生存,是好是壞,不能一概而論,反正來到這座山裏,盡可能保持這山林的原狀,把自己製造的垃圾帶下山就是,從昨天傍晚開始下的大雨,整個晚上完全沒有停的跡象,有誰願意在過程裏受苦呢?睡不著覺的我,不時坐起來發呆,在漆黑完全不見到光的空間裏,睜開眼睛,想找尋任何一點點的光亮,所想的是從門外傳來的一點兒亮度都可,因為那代表著最後一個階段的到來。
雨不只沒有停,還很大,晚上因為床位不足,很多人睡在外頭的椅子上,也有睡在地上的木板上,至少比起在大雨中的帳篷裏好吧,我曾經睡過大雨中的帳篷,外面下大雨,裏頭的雨也不小,在大雨中,睡帳篷不見得會較好的,我跟老鼠大便睡在一起,還算是較好的,這一夜比起上一夜,山莊裏的人還要多,只是這種大雨,沒有人在凌晨起床,結果我們這種要下山的變成最早起來的,三點起床,聽說有幾位睡在外頭地板上的人,冒著雨上山去,我想這幾個人有可能會撤退的,大雨裏登北大武山有一定的難度,也許是登山老手,雨不是問題,其實冷才是問題,山友大都因為失溫而遇難,跟跑馬不同,跑馬都是因為熱傷害,就是中暑或是熱衰竭,不同類型的活動,有其各自的風險存在,這也是我這幾天極力想保持至少有件衣服是乾燥的原因,因為受凍的傷害,在這種救援不到及物資短缺的地方,不只自己難受,還會造成隊友麻煩。
從檜谷山莊開始走回,往山下去,心中踏實多了,因為我是往人多的世界去,雨好大,開始時穿著雨衣,結果雨真的大到雨衣都穿不住,有些時候也把照相機收藏起來,但我那照相機也溼了,好像掉到水裏去似的,心想著,相機若真壞了,我至少還有幾張登頂的照片是用手機照的,手機用夾鍊袋包好放在背包裏,這傻瓜相機著變得不好用,那下回就帶去跑馬,太好的相機帶著跑步,都被汗水弄溼,有些心疼,所以我大部分都用較低階的相機來做旅遊記錄的,重點是我是用來記錄,而不是用來做藝術相片的,把我所見的景,照下來,可以觸景回憶。
雨衣既然擋不住大雨,那就脫下來淋雨好了,不然體熱散不出去,悶熱不已,如同在長跑一樣,只要有在活動,不用擔心受涼,只需在停下來時,趕快把溼衣服換掉,所以我跟兒子都只穿一件上衣淋著雨下山,下山要五公里多,好像從玉山登山口到白木林觀景台,說起來也不遠,可是山路還是不能走快,加上地形多崎嶇,才走幾步就轉個彎,好像每一個彎都可以看到不同世界,別有一番風景,一直下山的過程,雨有變小,有時雨停而雲開,可以看到遠處的山下深谷,好多條水流瀑布直往溪流而去匯集,沒有多久又是一陣大霧,雨又來,相機雖然溼,但還能用,所以照了很多相片,記憶上的數位相機的好處是照壞了,就一直照,回家後再來挑沒有照壞的就好,照十張至少有一半可以用的,連鏡頭都是水氣,用衣服隨亂擦乾淨,走到心情都有些煩燥,怎麼還沒有到呢?雨好大,又不能在雨中做長時間休息,只有繼續走,只要走到舊登山口,那兒有個可遮雨的地方,到那兒等隊友們來就好,當看到舊登山口亭子時,好高興,又是完成一個階段。
舊登山口那兒,雖然可以蔽雨,但雨依然沒有停,而且風還很大的,夏天時期的這個高度,氣溫還是不到二十度,加上風大,其實還是會冷的,趕快換上乾衣服,把我那溼鞋子脫起來,看到我那雙爛腳,還是為它感到悲傷,只要再走一段,只要回到家,我這雙腳就可以舒服伸展,在這亭子裏,等了大概快一個小時,隊友們才到達,可見我跟我兒子的體能還算不錯的,再苦都忍受著走,沒有什麼休息,直到這安全之處才休息,其實這種方式才是較好的,不然在雨中停等休息,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處的。
隊友們來了後,因為我們也等了一段長時間,停留久了,身體冷卻下來,開始感到冷,這時我建議我們先走,讓自己能活動而有體熱可以抵抗,所以要去把剩下來的二公里半完成,這一段在八八風災後,也不知是那一位山友去把它探勘出來的,真是感謝前輩們的努力,這時天氣不再下雨,但看起來又有隨時會下雨的感覺,太陽出來,身體被陽光溫暖,如同被上帝所救,感謝天地神明,讓我平安到達,當我看到電線桿時,我知道人間離我不遠了。
當知道只剩幾不到二百公尺就到新登山口,兒子掩不住他心中的喜悅,又拋下老爸我先走了,我說再怎麼高興都要小心,何況這地上還是溼濘的,我要他先走沒有關係,年輕人的筋骨還是比起我這老骨頭還要好的。
看到他在終點處等我,我知道他站的地方就是這幾天苦難的結束,真好,只要撐得下去,總會到達平安之處的,把這三天的山路走完,也有了圓滿的結束,再來就是等隊友們回來,開車下山去。
車子才開始走沒有多久,雨又來了,怎麼太陽才出現,又來大雨,這雨好大,武潭村這兒,雨大到幾乎看不到前路,車子在山路之間迂迴,也得開一些時間的,但已進入了人類的世界,車子開在柏油路上,不再是那崎嶇不平的山路,真是受夠了那破碎地形的路徑,當車子到了平地,要經過沿山公路前,原來,這世界不是完全崎嶇,還是有平坦的道路的,心想若是山路像這平路般,以我跑步的功力,上下山不用幾個小時,但我在這山路裏,花了我三天,進到了萬金這村裏,我心中感到安全的寧靜,一切苦都不再來,一下子把苦難忘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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